風采|這位裸捐3568萬給中國的加拿大華裔老太太,才是真正的女神


Wed May 15 2019轉自:北美報告

5月12日這天,95歲的加拿大籍華人葉嘉瑩宣布,今年再次向南開大學捐贈1711萬元人民幣。
  


2018年,她已完成初期捐款1857萬元人民幣,加上此次再捐款,目前已累計捐贈3568萬元。



這位白發蒼蒼、從容優雅的老人,並非我們固有印象中的溫哥華華人富豪,而是中國著名古典詩詞研究專家、UBC大學終身教授。


她被稱為中國最後一位女先生,教學生涯長達70多年,白先勇、席慕蓉、陳映真都喊她老師;用英語教授唐詩宋詞,她讓很多外國人也愛上了古詩。


葉嘉瑩,號“迦陵”。1924年出生於北京,1945年畢業於輔仁大學,1969年遷居加拿大溫哥華,受聘UBC大學終身教授。1991年獲授加拿大皇家學會院士,現任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唯一外籍館員)、南開大學文學院中華古典文化研究所所長。這樣的履曆,漂亮得令人震驚。


實際上,這位世紀老人的一生,坎坷且艱難,唯有詩歌才能給她帶來慰藉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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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歌的萌芽”


1924年(民國十三年),葉嘉瑩出生於舊日北京一個古老的家族,祖父曾在清朝為官。先世原是蒙古裔的滿洲人,隸屬鑲黃旗,祖居葉赫地。本姓納蘭,與著名飲水詞人納蘭成德源出一家。


那時清王朝已被推翻,很多滿人都改為漢姓,所以葉家也就摘取祖籍之地名“葉赫”的首字,改姓為“葉”了。



葉嘉瑩自小便生活在厚厚的宅門裏,直到1948年3月赴南京結婚,她才正式告別這座宅院。


1941年夏天,葉嘉瑩考入輔仁大學,同年9月輔大才開學,母親就因子宮生瘤,手術後不久就去世了。



當時葉嘉瑩父親遠在後方,作為長姊的她負擔起照顧兩個弟弟的責任。幸而那時伯父一房並未與他們分居,伯母顏氏擔負起了為全家燒飯的責任。伯母雖不像伯父和父親那樣高聲吟詠,卻也常手執一冊,曼聲低吟。


當時已是淪陷時期,生活艱苦,伯母親自操勞家務。每當葉嘉瑩要幫忙時,伯母總勸她去專心讀書。正如古人所說“愁苦之言易工”,承受喪母之痛的葉嘉瑩,反而在這一時期寫作了大量詩詞。


在顧隨先生家中(二排右二)


大二那一年,一位顧隨先生擔任葉家“唐宋詩”的課程老師。顧先生字羨季,號苦水。他對詩歌的講授,令葉嘉瑩眼界大開,因為顧先生不僅有極為深厚的舊詩詞的修養,而且是北京大學英語係的畢業生,更兼之他對詩歌天生有一種極為敏銳的稟賦,因此他講詩一方面既有著融貫中西的襟懷和識見,另一方面卻又能不受中西方的學說知識所限,全以其詩人之銳感獨運神行,一空依傍,直探詩歌之本質。


而這些空靈而美好的特征,也在年少的葉嘉瑩心中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


做老師


1945年夏天大學畢業後,葉嘉瑩開始中學教師的生活,由於自己對古典文學的熱愛,使得聽講學生們也同樣產生對國文課熱愛的感情。此後,陸續有友人邀她去兼課。


於是在另請人批改作文的條件下,葉嘉瑩同時教了三個中學的五班國文課,一周共三十個小時之多。因師生們對國文課的共同熱愛,使得葉嘉瑩對如此沉重的工作量絲毫未感到勞苦。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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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遇天人不目成”


直至1948年的春天,葉嘉瑩要赴南方結婚,才不得不離開故鄉北平。誰知此一去之後,等待她的乃是一段極為艱苦的遭遇。


往後,葉嘉瑩談起當初結婚的決定,都笑稱自己“有點傻瓜”。據了解,葉嘉瑩直至大學畢業都未曾戀愛,24歲時卻匆匆嫁給了國民黨海軍文職人員趙鍾蓀。


葉嘉瑩解釋:“我一直沒交過男朋友,趙鍾蓀對自己不錯,此前還因我丟了工作,我對此非常歉疚,便一時'好心'答應了他的求婚。



葉嘉瑩透露,大學期間,她很少和男生講話。有男生寫信,她也從沒回過。至於原因,葉嘉瑩引用了呂碧城的一句詞,“不遇天人不目成”,大抵是說,一定要遇到無可挑剔的人才能在一起,而這人一直沒出現……

不難發現,葉嘉瑩先生雖深諳詩詞歌賦中的兒女情長,卻對現實中的愛情近乎陌生。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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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瓦墮屋,正打破我頭。瓦亦自破碎,匪獨我血流。眾生選眾業,各有一機抽。切莫嗔此瓦,此瓦不自由。”


1948年11月,葉嘉瑩跟隨丈夫來到台灣。1949年,台灣的“白色恐怖”彌漫開來,趙鍾蓀、葉嘉瑩以及他們不滿周歲的女兒先後遭遇牢獄之災。雖然葉嘉瑩與女兒被提前釋放,但她的工作沒了,收入沒了,宿舍也沒了,瞬間成為無家可歸的人。

無奈之下,葉嘉瑩隻能借住在親戚家,並在私立學校兼職教書以養活自己和孩子。三年後,她終於等到丈夫出獄,但此時的趙鍾蓀卻性情大變、常常怒不可遏,並將情緒通通施加到葉嘉瑩身上。最絕望的時候,葉嘉瑩甚至考慮過:哪種自殺方式最不痛苦?
 


幸而,王安石的一首詩令葉嘉瑩重新振作。詩雲:“風吹瓦墮屋,正打破我頭。瓦亦自破碎,匪獨我血流。眾生選眾業,各有一機抽。切莫嗔此瓦,此瓦不自由。”


葉嘉瑩表示,“終生選眾業”,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幸的遭遇,正如他的丈夫也可能有許多不能言的苦衷。因此我隻能默默承受困厄,但絕不能跌倒。她說,詩歌是支持她“走過憂患的一種力量”。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1966年,葉嘉瑩受邀到美國哈佛大學及密歇根大學講學。


此後,葉嘉瑩又接受加拿大UBC大學的聘請,順利在溫哥華定居下來。

葉嘉瑩與父親在溫哥華合影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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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盡便須盡,無複獨多慮”


可惜福無雙至。1976年,葉嘉瑩的大女兒及其丈夫雙雙遭遇車禍亡故。彼時,她的小女兒也兩度患乳腺癌……


接踵而至的打擊令葉嘉瑩崩潰,她曾一度將自己封閉起來,不與外人接觸。最終,仍舊是詩詞將她從絕境中拉出。


1974年攝於U.B.C.校園,長女婚禮,右二為葉嘉瑩


葉嘉瑩說:“我是一個對於精神、感情的痛苦感受較深,而對於現實生活的艱苦則並不十分在意的人。我之所以喜愛並研讀古典詩詞,本不是出於追求學問知識的用心,而是出於古典詩詞中所蘊含的一種感發生命對我的召喚。



“應盡便須盡,無複獨多慮”。葉嘉瑩先生在采訪中脫口而出的一句詩,是出自東晉詩人陶淵明的《形影神贈答詩》。


其上句為:“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意即歸化自然,不必有意識追求生命以外的東西,這也是不求解脫的解脫。

因畢生熟讀詩詞,葉嘉瑩對人生終於形成自己的領悟:生命中的一切,該走的就讓它走吧。也許是朋友,也許是親人,也許是權勢,也許是地位……很多東西,包括我們的生命都是一個從擁有到失去的過程。它們先後走近我們,然後又走遠。既然都是“應盡”的,那就平靜地看著它們來來去去罷。



5

——

“用我的poor english講課,

學生也聽的津津有味。”


因為家傳、勤奮、天資等種種因素,葉嘉瑩逐漸在古詩詞領域取得成就。並於1990年被授予“加拿大皇家學會院士”稱號,是加拿大皇家學會有史以來唯一的一位中國古典文學院士。


更令人稱奇的是,這位能以流利英文授課的學者起先卻並不懂得多少英語。葉嘉瑩也坦率地說,那是被“逼”出來的。


起初,葉嘉瑩在溫哥華教書時,每天查英文生詞都得查到淩晨兩點,然後第二天早起去學校教書。


那時也曾有人擔心,葉嘉瑩會不會因為英文不通,被學生趕走?奇妙的是,葉嘉瑩的課不僅學生喜歡聽,就連聽過她講演的教授都說她是教書的天才。
  


慢慢的,葉嘉瑩的課堂從最初選讀中國文學的十幾個學生逐漸增為六七十個。


她曾笑稱:“也許我的英語文法不完整、發音不正確,但隻要他們能明白大意,我一樣用中國的辦法,介紹每首詩的作者、背景乃至寓意情感。用我的poor english講課,學生也能聽的津津有味。”


葉嘉瑩發自內心的真誠超越了語言和國界,令無數異國他鄉人士愛上中國的古典詩詞。



6

——

“我的根在中國”


然而,葉嘉瑩心裏清楚,她的根始終在中國,詩詞的根始終在中國,不管她在外面取得多少成就,終究隻是一名漂泊客。


1974年,加拿大剛和中國建交,她就迫不及待的申請回國探親,並且一口氣寫了2700字的長詩《祖國行》。


卅年離家幾萬裏,
思鄉情在無時已。
一朝天外賦歸來,
眼流涕淚心狂喜。


——葉嘉瑩《祖國行》


據葉嘉瑩先生回憶:1979年,她收到了國內批準她回國教書的信。於是,她先在北大教書,後又受邀至南開大學授課。


除此之外,複旦大學、南京大學、湖北大學、四川大學、武漢大學等幾十所著名高校都留下了葉嘉瑩的身影。


每年春季,溫哥華大學都會放假停課,葉嘉瑩抽空回國講學,秋季才飛回加拿大。  



2012年,一位寄宿在葉嘉瑩家的中國學者曾經記錄了她每天在溫哥華的生活:早餐是兩片面包,一碗豆漿煮麥片。隻要UBC的亞洲圖書館開放,她都會到那裏去查資料、寫作和研究,風雨無阻。


4月初,溫哥華的櫻花怒放,花傘如蓋,葉嘉瑩常吟起吳文英的“繡幄鴛鴦柱。紅情密,膩雲低護秦樹”。

回家的路上,看到一株高大的紫玉蘭樹,前些天還盛開於枝頭的花瓣,如今卻灑落一地,她就吟起了王維的《辛夷塢》:“木末芙蓉花,山中發紅萼。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



30年來,這位老人獨自拖著沉重的行李箱往返大洋兩岸,一心為她所熱愛的中國古詩詞做出努力。


2015年,年逾90的葉嘉瑩賣掉了加拿大溫哥華的住宅,從此定居南開。回國後,她宣布將身後所有積蓄、藏書、書畫,全部捐給南開,並設立迦陵學術基金


如今,已95歲高齡的葉嘉瑩,仍然在為中國古典詩詞奔走。“打開一扇門,把更多不懂古詩詞的人接引走進來。這就是我一輩子所做的事情”“如果我沒有盡到責任,我會覺得上對不起千古詩人,下對不起未來學者”。
  


“我願意將生命結束在講台上。”已有95歲高齡的葉嘉瑩先生如是說。

葉嘉瑩的生命因古詩詞的渲染,在暮年之際呈現出了愈加動人的光彩。而詩歌所臨摹的精神世界,往往立足當下,卻又高於現實。縱使時間浩浩湯湯,那些真正美好的事物都是無法被蕩滌的。


葉嘉瑩在王國維故居舊照


7

——

葉嘉瑩親筆寫下:

“我的期望”


向西方理論去探索之餘,我卻始終並未忘懷中國詩歌中的興發感動之生命的重要性。我對西方理論之探索,主要還是想把中國詩歌之美感特質以及傳統的詩學與詞學,都能放在現代時空之世界文化的大坐標中,為之找到一個適當的位置,並對之做出更具邏輯思辨性的理論之說明。


但我個人知道自己的學識及能力有限,因之我對於達成上述理想的此一願望,乃是寄托在繼起者的青年人之身上的。隻是要想達成此一願望,卻必須先具有對傳統詩詞的深厚修養,如果缺少了此種修養,而隻想向西方理論中去追求新異,那就必然會產生出如我在《漫談中國舊詩的傳統》一文中,所舉示的那些荒謬的錯誤了。


葉嘉瑩與研究生討論選題


至於如何方能培養出對傳統詩詞的深厚修養,我以為最為簡單易行的一項基本工夫,就是從一個人的童幼年時代,就培養出一種熟讀吟誦的習慣

以往多篇文稿中,我不僅極為懇切地向老師和家長們說明了教小朋友吟誦古詩,對孩子們之心靈和品質之培養的重要性,而且提出了不要增加孩子們學習之負擔的一種以唱遊來進行的教學方式,更親自為天津電視台做了一次教小朋友吟誦古詩的實踐的嚐試。

我已年逾古稀,有些朋友和我開玩笑,常說我是“好為人師”,而且“不知老之已至”。其實他們殊不知我卻正是由於自知“老之已至”,才如此急於想把自己所得之於古詩詞的一些寶貴的體會要傳給後來的年輕人的


四年多以前,我在為《詩馨篇》一書所寫的序說中,曾經提出說:“在中國的詩詞中,確實存在有一條綿延不已的、感發之生命的長流。”我們一定要有青少年的不斷加入,“來一同沐泳和享受這條活潑的生命之流”,“才能使這條生命之流永不枯竭”。


一個人的道路總有走完的一日,但作為中華文化之珍貴寶藏的詩詞之道路,則正有待於繼起者的不斷開發和拓展。至於我自己則隻不過是在這條道路上,曾經辛勤勞動過的一個渺小的工作者而已



因為詩歌,葉嘉瑩先生在艱難困苦中找到了自我;因為詩歌,葉嘉瑩先生將錢財看得無比淡泊;因為詩歌,葉嘉瑩的一生從容優雅且美麗。


或許,這位95歲裸捐3568萬,既簡單又高貴的女人,才是真正的華人女神。